波司登進軍英國市場是在北京奧運之后,倫敦奧運之前。
北京奧運可以說讓中國民族自豪感大幅提升,從個人到企業,因此,作為本土企業,沖出亞洲、走向世界自然是一個國家選擇。
實際上,在這一階段,中國的國家輿論機器也在鼓吹走出去,再想想2016年歷史最嚴的外匯管制,恍如隔世。
作為企業,顯然不能讓國家機器主導,特別是民營經濟,還是要以現實為基礎,比如之前的福耀玻璃曹德旺談中國稅賦問題。民營企業家是最聰明的一個群體,他們相對于國企央企,外企有更艱難的生存環境和制度制約。
波司登老板高德康像所有的中國制造業民營企業家一樣,都有一段艱苦的發跡史,也像所有的制造業企業家一樣,起得早,早早壟斷了渠道,成為中國市場長達20年的羽絨服行業霸主。
所以,波司登走出去,更多的是有其現實基礎的。
2008-2012年,是中國零售業最輝煌的5年,走向巔峰的5年。
一方面金融危機短時間摧毀了美國、歐洲的消費市場,這逼迫消費品行業大舉在中國市場發展,而中國市場在前奧運時期大量的基建投資對經濟、就業都有強有力的促進。雖然,國際品牌的進入對中國本土品牌有一定沖擊,當在前期還是屬于促進市場共同繁榮的階段,直到2012年底開始真正廝殺。
所以,波司登在2010年這個恰當的時機——中國一片繁榮、政策制度支持、現金流充裕的情況,試圖去國際市場看一看、學一學、闖一闖,是值得鼓勵的。
波司登的英國投資是非常實在的,可能也是唯一實在的。
在此之前,類似的中國實業海外投資基本以營銷為目的,在此之前,則主要為資本外逃。
波司登不僅僅投資了物業,還投資了團隊。
對于波司登英國品牌BosidengLondon,波司登實際的規劃也是非常合理的,比如意識到羽絨服的單一,Bosideng London實際上是一個男裝品牌,這一點,波司登在大陸的市場其實也意識到這一點。
不過,如很多零售公司一樣,意識到問題容易,但是解決問題實在太難。比如,Derkers到今天都沒有解決依賴UGG的問題,這一點和波司登非常相似。所以,這個問題并不是波司登能力的問題,而是整個行業的問題,另外還有洞洞鞋Crocs也相同,產品標志性太強容易塑造一個品牌,但是其負面效應也同樣強大,目前陷入困境的Ralph Lauren頹而不倒都是相同的道理。準備上市的Canada Goose和已經上市的Moncler未來也會一樣,只不過這兩個品牌的規模目前相對較小,Moncler才10億歐元,而大鵝超過3億美元。
這里提醒一下,不用拿Moncler或者大鵝的歐元、美元來對比波司登的人民幣,這沒什么好比的,可以比銷量。從這一點上,波司登說自己是世界名牌甚至不為過,以其鼎盛期的門店數量、產品銷量來說,絕對對得起世界品牌,波司登一件單款羽絨服單色可以賣350萬件,你說算不算世界名牌。
Bosideng London的多品類策略是正確的,在英國,Bosideng London甚至還會賣與當地品牌的一些合作款的鞋子。英國媒體曾對Bosideng London大肆報道,均認為,無論是設計、產品質量都屬于上乘,與英國的同類品牌,其銷售價格都有30%折讓。
顯然,Bosideng London的定價策略甚至都是非常明智、正確的。
在這里,我需要再次吐槽一下馬云對Gucci的詆毀。并不是馬云傻,認為Gucci不值得那個價格。實際上就是壞,為自己的利益背書。零售業的產品價格向來就不是以設計、質量為基礎的,這也是為什么有現代營銷、品牌管理的原因。為什么一個公司和阿里巴巴傳一個合作緋聞就能漲10%-80%?百聯昨天和阿里開了個發布會,連續兩天漲停,明天可能也繼續,為什么?
那么,在看似一切正確的道路上,波司登的英國為什么最終收獲一個失敗的結果呢?
優衣庫的柳井正曾經提到一個“50店盈利”零售業規則。這個規則對不對呢,我認為是正確的。不過,這個規則背后需要有一些東西支持,就是在正常的商業和經濟規則之下。比如市場沒有金融危機、經濟衰退的情況,開店也是在每間店鋪平穩的投資、虧損、盈利的。簡單說,就可以允許前10間店虧損,但是當開到11間時,第一間還沒有盈利,那么你就要重新審視投資策略了。當然,用VC或者PE的錢,或者科技公司又另談,但是,作為傳統零售公司,自己的內部投資,這種情況是不允許的。
波司登在這一點上可能沒有想好,因為在英國開50店比在中國開500、5000間店可能都要困難,特別是作為一個中國品牌。所以,可以說,Bosideng London的產品、品牌策略都沒有問題,但是投資策略可能還是沒有想好。
不過也沒什么,從零售業過去20年的發展來看,只要你購買了物業,其他的投資策略即使全錯,損失也不會有多大,甚至有賺,比如Zara老板在這方面的投資,以及近期火熱傳聞中的梅西百貨。
但是,高德康在投資Bosideng London的時候可能并沒有完全意識到物業的價值,只是手里有錢,租不如買,而且還能搞個大新聞,顯示投資的決心。
現在討論Bosideng London在英國的門店數量規劃顯然是多余的,不過在英國店開業后,波司登似乎是想讓這個歐洲品牌走批發的渠道,包括進百貨或者選擇性男裝集合店的渠道。但這一發展軌跡顯然與波司登的世界名牌的地位不符。要知道,90%以上的獨立品牌走這樣的路,發展20年銷售都上不了億元規模,而且都是面臨持續掙扎和苦苦支撐。
真是這樣倒也無所謂,反正放在那里,不虧錢,或者虧一點,對于波司登這樣的公司來說也并沒有壞處,反而有好處。
最大的問題是什么呢?
最大的問題是2013年開始,中國本土品牌開始集體衰退,以往建立的渠道、品牌優勢在電商和國際品牌的壓力下,逐步讓出份額。
H&M、優衣庫是不會去18線小城市開店,但是電商快遞能抵達,這就是大問題了,中國的電商行業發展這么快,并不是中國科技多發達、消費業多強勁,實際上還是窮、人多、成本低,想想看,免郵的國家有多少?
近期圓通快遞北京一個投遞站的“倒閉”謠言實際上就是上述情況的體現,快遞行業一直在吃人口紅利,中國整個制造業、電商行業也都是,但是這種紅利已經被吃完了,中國電商免郵的好日子恐怕也很快會到頭,或者免郵繼續,在價格上轉嫁給消費者。具體來說,什么情況呢,消費者早10年從電商身上的獲益,未來10年、20年都要還回去。
所以,中國本土品牌的衰退讓波司登后院起火,盈利和收入持續下跌。
后院起火的直接后果就是,波司登本來試圖轉型多品牌、多品類的策略不但未能成功,相反,其試圖發展的非羽絨業務越弱愈弱,而波司登羽絨服由于常年建立的品牌優勢,越弱愈強,還是繼續支撐集團的主要品牌及類別業務,這一點UGG的情況和波司登羽絨服真是一模一樣。
所以,在這樣的情況下,波司登重新審視海外業務,并作出相應調整是自然而然的結果。
關店止虧,放租盈利,這個決定相信不難做出。即使從面子上來說,也沒什么,看看目前的本土品牌,面子上基本沒有特別好看的,有也不超過5個。
對于波司登的英國擴張,從行業或者個人來評論,仍是值得鼓勵的一個行動,最重要的是,這個擴張策略是非常實際的,不是中國99%的企業愛玩的虛偽營銷策略,而是相對切實的企業策略,這一點,作為一個民營企業家尤其值得贊頌。實際上,可能也只有民營企業家才有心思踏踏實實做企業,這在中國是非常現實的情況。能賺錢先賺錢,能轉移資產先轉移資產,能移民先移民。
波司登敗走英國其實并沒有什么大不了,這可以讓波司登,以及更多的中國品牌認識到,其實做好中國一個市場已經非常了不起,也可以做得非常強大。
2014年的時候,我們團隊還特別制作了一份報告,來分析波司登的國際策略。
雖然現在讀起來是過時的報告,但是可能會更加有體會。